如果她真是為了黎民百姓為了正義，這份心思的確值得動容。蘇婉清由衷地嘆道：“難怪你這麽欣賞她，這個程小姐的確是有過人之處的。”

顧誠哲道：“哦？她有什麽過人之處，你說說？”

“能夠為了天下蒼生大義滅親，站在正義的一面，我覺得這是很難得的。”

顧誠哲搖了搖頭，道：“我倒覺得她很是可怕。你不如想想，她父親可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？那些貪腐得來的錢，她可有少享用一分。遍身羅綺哪一樣不是她父親的供養？若是被逼迫不得已要交出這些證據，我倒覺得她是為了保全自己不得已而為之。但是她主動背叛對自己有生養之恩的父親，我不太讚同。而且，我認為她所做的一切也不是為了大義，而是為了自己。”

“她父親連賑災款都敢隨意動用，可見不是什麽良善之輩。況且你只看到了表面，並沒有看到她在那個家的處境到底是怎樣的。”

顧誠哲道：“她的目的是我。她希望事成之後能夠讓我留她在身邊。”

事情好像越來越清晰了，與書中的情節顯然是一致了。但是現在的顧誠哲這麽冷靜，怎麽會後來對程萱雅愛得那麽深切蘇婉清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，但暫時分析不出來什麽。

“那表哥怎麽看？”

“她知道這件事對於我來說，得了證據肯定是大功一件。所以提出以後要留在我身邊，想來我是不會不答應的。再者，這個知府哪裏有這麽大的膽子，他與京城中的某些勢力有關。所以，當時咱們在路上碰見刺客，便是這個原因。我目前還不清楚程萱雅和知府是不是竄通好了做的一出計謀，所以只能暫時應付著她，暗中觀察著動靜。但是這樣一來進度太慢了，我想你肯定也不願意做在這裏耽誤太久，不如咱們聯手試探一下程萱雅？”顧誠哲說道。

蘇婉清簡單的大腦中實在想不出什麽東西來。顧誠哲目前是她的上帝，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同意才對。“不會有生命危險吧？”

“你放心，程萱雅不過是個弱女子，翻不起什麽風浪。我試探過，她應當是不會功夫的。但是你自己也需得小心一些，把這個隨身帶著，以防萬一。”說完，顧誠哲放了一個東西在蘇婉清腰間的香囊之中。

“那你要我做什麽？”

顧誠哲道：“很簡單。在你爹娘眼中，我是你未婚夫。你只需要向程萱雅公開這個身份就可以了，但看看她的反應如何。你們女孩子心思想必細膩許多，你多觀察一下，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地地方及時告訴我。”

“那她的證據可交給了你？”

“沒有。她說十日後交給我。如果她果真是沒有什麽私心，我必定保全她，到時再贈她一些銀兩助她安身立命。”

“好。”蘇婉清一口答應了下來。暗自推測，或許是兩人後來在相處中擦出了火花。但這壓根一來，顧誠哲到時向程萱雅解釋清楚，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全身而退了？

兩個人商定好了計策，自然是要開始著手這件事情了。未過一日，程萱雅竟然親自到了府上。她來打的是來看蘇婉清的旗號，蘇婉清聽了要去前面迎她，顧誠哲搖搖頭道：“你讓人迎她進來，咱們在這裏等她。”說罷拉著蘇婉清在院中坐定。

程萱雅來時，看見蘇婉清坐在一家秋千上，顧誠哲站在她身後替她推秋千。兩人渾然未覺她的到來。程萱雅咬了咬嘴唇，對帶她過來的下人道：“你下去吧。”說罷走向兩人，先叫了聲“誠哲哥哥”，又道“蘇姑娘”。蘇婉清沖著她點點頭，道：“程小姐今日過來找我，可是有什麽事情麽？這天氣不大好，我也懶得出去走動，時常待在家中，還好有表哥陪著我，否則真是無聊死了。”她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磕磕巴巴地，但好歹順暢說出來了，眼睛盯著程萱雅的臉色觀察。

程萱雅果然僵了片刻，道：“我常跟誠哲哥哥說，他對你是極好的。”

顧誠哲站在蘇婉清的背後，在程萱雅看不見的地方，顧誠哲在蘇婉清的背脊上輕輕一捏，蘇婉清頓時感到背脊發麻，硬著頭皮跟程萱雅打機鋒，道：“是啊，表哥對我一向都好，什麽都肯由著我。”

程萱雅笑著道：“是了，就是怕他對你這麽好，以後進門的嫂夫人要吃醋了。”

顧誠哲拍了拍蘇婉清的肩膀，道：“程小姐都來了這麽久了，你倒好意思在秋千上坐著。咱們去那邊水榭坐著，上些瓜果，邊吃邊說。”

蘇婉清坐起來，規規矩矩地跟在顧誠哲身後。兩人沒有接程萱雅的話茬，程萱雅有些不甘，到了水榭坐下，又提起來道：“誠哲哥哥對表妹這麽好，就不怕未來的夫人吃醋嗎？”臉上還是帶著笑意，但蘇婉清感覺得到這笑容有些冷了。她垂下頭抿了一口茶，道：“程小姐多慮了，你大概不知道，表哥已經打算娶我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程萱雅有些驚訝，很快有鎮定下來，道：“何時的事情，怎麽未曾聽誠哲哥哥提及呢？”

“只是雙方父母應允了，其他的禮節還未走，所以暫時沒對外說。但程小姐都同我們這麽熟悉了，我覺得也沒什麽好瞞的。”蘇婉清說道。她側過頭去看顧誠哲，卻見他正打量著她，茶杯捧在手心，嘴角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。

“原來是這樣啊。那、恭喜你們了。只是今日出來得急，沒隨身帶著禮物，改日我親自擇了禮物送過來。我原是不知道的。不過，真是羨慕你了。”她情深意切地握著蘇婉清的手，說道。蘇婉清有些不適，盯著她，尷尬地笑了笑。

程萱雅道：“對了，今日我過來是給你們送荔枝來了。嶺南的荔枝汁甜味美，最逗人吃，這是才從那邊運過來的。我用冰偎著，趕緊送過來給你們嘗嘗鮮。不過塊頭大，還在外面的馬車上。能不能請誠哲哥哥跟著我一起，再找兩個得力的家丁把荔枝搬過來。”

顧誠哲卻看著蘇婉清道：“那我過去？”

蘇婉清不明所以，道：“你去吧。天氣熱，我就懶得過去了，就坐這裏等著你們。”

“好，那你乖乖坐著，等我回來。”顧誠哲似乎仍然嫌戲不夠多，用手輕輕拂了拂蘇婉清的臉頰。蘇婉清的臉不爭氣地紅了。

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了，蘇婉清趕緊吃了塊糕點壓壓驚。要是天天這麽搞，她可真是禁受不住了。但這頭程萱雅同顧誠哲並肩走在路上，程萱雅有些委屈地問顧誠哲道：“誠哲哥哥，你要娶蘇姑娘嗎？那我還能留在你身邊嗎？”

顧誠哲低頭看她，見程萱雅眼睛裏一片晶瑩，淚將落未落。“你父親知道我來了這裏，一再試探拉攏我，至於程小姐深明大義欲為了朝廷社稷黎民百姓而大義滅親，我的確是佩服的。但我不是一定要這個證據，更不願意拿自己跟你做交換。我以為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了。程小姐若願意交出證據，我自然願意代勞上交朝廷，為蒼生做一件好事。事成之後感念程小姐的品德，我亦會助你衣食無憂。程小姐以為如何？”

顧誠哲其實從未答應過程萱雅的請求，但為了了解知府府上的情況，這才同程萱雅周旋。程萱雅卻不肯，道：“我只求郎君身邊的一席之地，這樣都不可以嗎？名分什麽的我都不計較，只要能夠留下你身邊就好。”

“程小姐自己思量清楚吧。我要說的已經說清楚了。況且我和表妹已經有了婚約，不日便要成親了。程小姐是個不了多得的奇女子，不必浪費時間在我身上。”

“你就這麽喜歡她嗎？但是我覺得蘇姑娘卻未必喜歡你。”程萱雅說道。

顧誠哲腳步頓了頓，道：“是，我喜歡她。”

兩人已經走到了大門口，顧誠哲指揮了家丁去搬東西，程萱雅卻低低說道：“證據我會交給你的，即使你不說，我也知道這份證據對你很重要。我本來也不是為了要挾你什麽才這麽做的。我對誠哲哥哥一見傾心，這是我自己的事情。既然誠哲哥哥已經心有所屬，我便不再勉強了。我希望誠哲哥哥以後不要忘記我就好。”她的眼眶紅了卻強忍著眼淚，換了任何一個男人都很難不會因此動容。顧誠哲卻只是淡淡撇開頭。

回到後院時，蘇婉清正傻乎乎地坐著發呆。她對目前的劇情線很是迷茫，以至於她根本找不到什麽脫身的法子。這本書裏面她一直是女配的角色，但她究竟應該怎麽做呢？直到一塊冰涼的東西遞到她唇邊，蘇婉清這才反應過來那兩個人已經回來了。唇邊是顧誠哲剝好的荔枝，晶瑩白嫩的果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，蘇婉清一張口吞了進去，嘴卻不小心觸碰到了顧誠哲的指尖。她有些赧然，道：“對不起，表哥。”她囫圇將一顆荔枝吃完了，吐出核來。顧誠哲卻又遞了一顆在蘇婉清嘴邊，道：“好吃嗎？”

“咳咳，好吃。表哥，你自己吃吧，我會剝的。”

顧誠哲卻又將荔枝往她唇邊湊近了去，道：“你快吃吧，別害羞。程小姐也不是什麽外人，想必是不會介意的。”蘇婉清看了一眼程萱雅臉上勉強的笑意，覺得自己反正是笑不出來的。這眼前的荔枝已經不是什麽荔枝了，是壓在她心口的一塊巨石。顧誠哲飛快湊在她耳邊道：“快吃了，這很關鍵。”

蘇婉清連忙吞了下去。在程萱雅看來，卻是這兩人郎情妾意，在她面前秀起了恩愛。心中是又嫉妒又憤怒，但臉上得體的笑容一直沒有消失。好不容易結束了這一場交流，送了程萱雅出門，蘇婉清覺得自己松了一口氣。程萱雅卻道：“這次前來，我也給伯父伯母準備了禮物。還請蘇姑娘帶個路，領我去拜望一下。”

蘇婉清看向顧誠哲，顧誠哲卻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你邊陪著程小姐過去。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，就不跟你們同去了。”

“好。”蘇婉清道。想著這樣也好，顧誠哲在的話她還要配合顧誠哲演戲，時時刻刻都是緊繃著的。她等著程萱雅的仆人拿了禮品，帶著她從右側的路過去正廳。蘇府敗落，這個院子並不大，走幾步便到了。本來程萱雅一直沈默著，卻在快到正廳的假山處停下來，道：“蘇姑娘，不知道你方便與否，我有些話想對你說。”

蘇婉清看了看身後，遠遠站著兩個蘇府的家丁以及程萱雅帶來的一個丫鬟。應該還算安全，蘇婉清點點頭，道：“程小姐請說。”

程萱雅往前走了幾步，同身後的下人們拉開距離，道：“敢問蘇姑娘是什麽時候去的京城呢？我其實一直很好奇，蘇府在當地也算得上是殷實人家，為什麽會選擇把自己唯一的女兒送到京城去寄養？”

蘇婉清見她臉上已經消失了笑容，說話的語氣也冷冷的，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來應對。心裏暗自觀察著程萱雅的舉動，道：“是因為我從小體弱，爹娘怕我在這邊遇不到什麽好的大夫。到了京城，有姨母照料著看病吃藥什麽的也方便一些。沒想到一住就住了這麽多年。”這是一直以來蘇府對外的說法。

程萱雅冷笑了一聲，道：“你便說了實話又如何？你當我不知道你們蘇府打的是什麽主意嗎？無非是讓你住在候府攀高枝罷了。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，憑你平庸的姿色，竟叫你得上了，想必其中努力很多吧？不過你就算攀上了高枝也沒用，憑你們蘇府的門第，哪怕是王妃娘家人的關系，也斷不可能為他的正室的。”

蘇婉清有些楞，她是知道程萱雅有些傲氣的，但是變臉這麽快她還是第一次見識到。看來是今日顧誠哲的一番做作讓她受了刺激，但在顧誠哲面前不好流露，便想著同她來交涉。蘇婉清自己是不願意露什麽破綻的，道：“程小姐在說什麽，我聽不大懂。”

“此刻只有我們二人，你又何必裝腔作勢。我之所以要跟你說這麽一番話，自然不是因為我嫉妒你。而且想把利弊都擺給你看，讓你自己權衡。我喜歡他，你呢？”

蘇婉清點點頭，道：“這個自然了。程小姐一番話倒讓我十分迷惑，實在是不知道程小姐要表達什麽意思。程小姐怎麽會喜歡表哥呢？”

程萱雅道：“誠哲哥哥數次約我出門，對我關懷備至，我看得出來他對我也是有情意的。只是礙於你是他的表妹，他娘親一直希望他能夠娶你，所以他不說我能夠理解。但是蘇姑娘，你不可以這麽自私啊。你想想你跟誠哲哥哥真的相配嗎？”

蘇婉清低頭思索了一會兒，腦海中卻想的是，這個程萱雅是想pua我啊。這一番話夾槍帶棒的，好一番打壓。她故作天真地說道：“配得上啊。”

“你真是太天真了。誠哲哥哥娶你是因為你姨母的緣故，不得不娶。而你家裏現在就是一介平民，他礙於情面娶了你，你就高興了嗎？你絲毫不為誠哲哥哥考慮嗎？你知道他這次來是做什麽的嗎？你什麽都不知道也敢說自己配得上他？莫非你就想當一株吸誠哲哥哥血的蛀蟲，到時候借著誠哲哥哥的力氣幫扶你的娘家？”程萱雅見蘇婉清未說話，心下得意，道：“怎麽不說話了？被我說中了？你既然說喜歡他，那是不是應該為他多考慮。誠哲哥哥初入朝堂，需要的是展現他能力的舞臺。這次過來，實際上是為了徹查賑災款貪腐案。”

蘇婉清眨了眨眼睛，道：“貪腐案？你是怎麽知道的？”

程萱雅道：“我知道，自然是誠哲哥哥告知我的。”

蘇婉清聽顧誠哲的口氣，分明是說自己無意間來到此地，是程萱雅自己主動向顧誠哲表明自己要檢舉她的父親的。雖然顧誠哲眼下對外並沒有什麽官職，但這個世子爺的身份並已經足夠了。程萱雅卻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，這很難不讓蘇婉清生疑。

蘇婉清道：“這跟我們的事情有什麽關系？我越發不懂了。”

“貪腐案的證據，我有。只要我把證據交給誠哲哥哥，他再呈給聖上，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大功一件。所以，我對他更有幫助。更何況，這麽久了，你竟然對誠哲哥哥來到此地的目的毫無察覺，可見以後在事業上對誠哲哥哥來說不會有什麽助力，反而會給他添亂。我自問雖未在京城長大，但必定會是一個好的賢內助。比起你的唯唯諾諾來說，肯定是好多了的。”

“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，但是你為什麽會有貪腐案的證據據我所知，程小姐亦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。程小姐卻是如何得到這些證據的呢？難道這個案子跟知府大人有關？”

程萱雅卻不願多說，冷著臉道：“我言盡於此，蘇姑娘只需要多想想，便會知道，你放棄誠哲哥哥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。優秀兒郎多的是，我自會替你留意。你便不要再執迷不悟了。”

“好的，程小姐所說的，我會認真考慮的。程小姐還要去拜訪我爹娘嗎？”蘇婉清道。

程萱雅命人把禮物放到正廳，甩袖離去。蘇婉清心裏卻另有一番滋味，原先覺得程萱雅或許還是帶著公正之心的，只是被顧誠哲的美色所惑，所以提出了這個要求。但是今日一看她的兩副面孔，蘇婉清覺得此人多半是私心作祟，為了自己的情愛出賣父母，是個狠人。她邁著沈重的腳步回到院內，一看門開著，顧誠哲堂而皇之地坐在她屋內喝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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